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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0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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戴婭語氣輕飄飄的,輕松地丟下了一個可怕的炸彈。

弗緹斯·加爾納對著伊德拉西之弓許下過誓言, 會將舊王室的族人斬除殆盡。在那一天來臨之前, 他的詛咒都不會解開, 每逢拉弓, 他便化為一團白骨。

而現在, 他的女主人告知他,她從前的舊姓便是王室的“舍恩”。

弗緹斯·加爾納黑色的眼眸微微一暗。

他似乎根本沒考慮過“殺死戴婭”這個可能性,思緒自動跳轉到了“不能解開詛咒該怎麽辦”這個分支上, 並且延伸出很多奇妙的想法。

“沒想到我的未婚妻竟然是一位公主或者王爵嗎?”他喃喃自語:“真是不可思議。”

戴婭從他的懷裏掙了出來, 毫不留情地用腳踹了他兩下。她的鞋底帶跟, 被她踹上一腳的滋味顯然不好受。

“我什麽時候同意你死乞白賴、赤貧庸俗的求婚了?!”她提著裙角, 又將腳狠狠地朝他的腰上踹去:“就憑你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, 還妄想娶我嗎?!”

弗緹斯捉住了她的腳踝,捏緊了不讓她多動彈一分:“可是您親吻我的時候又那麽享受, 我實在想不到,那些溫柔的親吻竟然是‘拒絕’的意思。”

戴婭氣惱地說:“好了, 現在你可以放棄這個念頭了。快去拿你的劍和弓, 好把我殺死在這裏,解開你身上的詛咒。”

她的憤怒一向來得快又去得快, 像是毫無規律的漲退潮, 弗緹斯早就對此習慣了。他松開了女主人可愛的腳踝, 說:“你讓我殺死自己的未婚妻?”

“我說過了吧,我沒有答應你的求婚——”她的聲音尖了起來。

像是不滿足自己的宣告,她美艷的面龐染上一層扭曲的薄怒。她如同遷怒一般, 胡亂地抓起四下一切可以抓到的東西,朝他身上丟去。

枕頭、大衣、壁鐘、飾品、墨水……摔得四處都是,地上一片狼狽。墨水瓶被打破了,黑色的墨水染在厚重的地毯上,變成一大塊斑駁的汙漬。

她終於累了,停下了手,纖細的五指抓著手裏殘存的一枚胸針,口中喃喃道:“我的家族怎麽了嗎?!擁有‘舍恩’這個姓氏的人,都是帝國之中最為高貴的人,他們的血脈中流動的血液,不是你這樣低賤的奴隸可以比擬的。”

弗緹斯的額頭被砸出了一小道傷口,一行熱燙血珠滾落到了他的眼角。他闔上眼,說:“我猜,你過去一定是被父兄保護在深閨裏,不知道你的族人們曾犯下過怎樣的惡行。”

戴婭噎住了。

確實,在父親死去、王位更疊之前,她一直都活在兄長的羽翼下,從未踏出過王城和神學院。

“他們,”她的眼睫顫了顫,聲音裏有一絲輕抖:“他們做過什麽?”

弗緹斯看著她的神態,卻保持著沈默。

戴婭一向都是那副凜然高傲的神態,而現在卻露出了惴惴不安的神情,活像是個等待劊子手落下斧頭的死刑犯。她在害怕,害怕從他嘴裏聽到玷汙了家族之名的罪行。

“算了,既然你對這一切毫無了解,那就不要知道了。這些事情與你無關,你不應該為此受到懲罰。”弗緹斯說。

“我……”戴婭張了張嘴,她猛然揪住弗緹斯的衣領,質問道:“你怎麽知道我不知情?你快說吧!也許我也是所謂惡行的施加者呢?!”

“你不是。”他回答:“我了解你,如果你真的犯下過惡行,你只會沾沾自喜地將這些事情炫耀出來。然而你其實並沒有那麽大膽,也並不敢做那樣的事情。”

“不……我……”她喃喃著,翠綠色的眼眸裏凝著一團霧氣。

“好好休息吧,我會尋找其他的方法,也許阿芙莉亞可以解開這個無解的難題。”弗緹斯抹去額上的血珠,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面頰:“……我的未婚妻。”

弗緹斯離開了。

戴婭坐在一地淩亂中,許久後,歐蘭朵的敲門聲才將她的註意力喚回。歐蘭朵是來收拾被戴婭折騰的一團亂的房間的,而戴婭卻逮著她的肩膀開始問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。

“前王室犯過罪麽?舍恩家族難道有任何的過錯嗎?已經承受了無妄之災的舍恩家族,難道不是無辜的、惹人同情的嗎?”

歐蘭朵的肩膀被她尖銳的指甲壓得生疼,柔弱的她細著嗓子,一遍遍回答“我不知道”。

她只是個無知的鄉下姑娘,從前一直活在領主的領土上,對前王室毫無了解。

忽然間,戴婭想到了安妮維特。於是,她匆匆跑去找那個女人。

阿芙莉亞已經不再收容安妮維特,現在安妮褪去了華美的衣衫,和每一個普通的農婦一樣用勞作來養活自己。雖然因為容貌出挑,她時常收到男人們的示愛,但是那些除了體格與欽慕之外一無所有的男人,並不能得到她的芳心。

她想要的,一直是榮華富貴。

戴婭找到安妮時,她正在一間酒館裏喝酒。還帶著一身酒氣的她,琥珀色的眼眸裏有著迷蒙渾噩的神采,像是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。

“神官閣下?”安妮貼著酒館旁小巷的墻壁而站。起初,她滿面都是愕然之色,繼而,她的面頰上浮現出些微的希冀來:“是加爾納……是加爾納願意讓我回到他的身旁了嗎?”

安妮對舊情的念念不忘,讓戴婭露出厭惡的神色。

“不,我只是來找你問一些事。”戴婭說:“你說過,斐希亞·加爾納是被獻給了王室。那你對舊王室,知道多少?——他們,我是說,繼承了王室血脈的舍恩一族,是否一直是得到人民的愛戴的?”

聽到戴婭的話,因為酒精麻痹而有些醉醺醺的安妮嗤笑了起來:“怎麽會呢!誰都知道,先王是個好色、貪婪、愚昧的家夥,所以招致了神的譴責!”

“你說什麽?”戴婭的面色漸漸化為一團冰冷。

“先王喜歡男孩兒,漂亮、可愛的男孩兒!像喜歡女人那樣喜歡。為了討好他,那時的貴族們都喜歡四處搜羅年幼的孩子。”安妮晃了晃腦袋,故作神秘之色:“神官閣下,您竟然不知道麽?那些男孩進入王宮,沒有一個出來了。……誰知道,去了哪裏呢?”

戴婭的眉宇間滿是寒霜之色。

“你住口,你這個愚蠢無知、滿口謊言的平民。”她低低地訓斥道:“你竟敢將這等罪名加到前王室身上。”

戴婭這樣說著,手卻攥成了拳頭。

對從前的家族的高傲,讓她無法接受這些說辭,只認為她在欺騙自己。即使如此,她那不夠堅定的、脆弱的、懦弱的心,卻依舊發生了動搖。

安妮維特的身子有些不穩了,她被酒精催著,搖搖晃晃地轉了兩圈,隨即沿著墻壁滑了下去,跌坐在墻角,不多時便打起了酒酣,時不時還喃呢一聲“加爾納”。

戴婭一向厭惡毫無禮儀的人,她嫌惡地退開數步。這是一條雜亂的小巷,藏在不起眼的城市一角。她倒退著,後背卻不經意地撞到了一個堅實的胸膛。戴婭陡然回過頭去,卻看到了弗緹斯的面孔。

“你怎麽在這裏?”

“我跟著你來的。”他回答。

戴婭的眼簾輕翕,面上神色覆雜。而她面前的男人,則伸出雙臂環住了她,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:“……我說了,這些事情和你無關,你不用放在心上。”

他的肩膀極為寬厚,胸膛滿是足夠供她汲取的熱度。

戴婭的身體微微一顫。

許久後,她凜然睜開雙眸,冷冷地說:“弗緹斯,那個女人做夢都還在念著你的名字,你真的不打算處理一下嗎?還有那封信——我可不會輕易相信‘你不會寫字’這樣的借口,你最好做出讓我滿意的處理來。”

她不再提起舊王室的事情,和往常一樣開始為著小事斤斤計較,這讓弗緹斯松了口氣。

他放開戴婭,走到昏睡不止的安妮維特面前,彎下腰去。他本想拍一拍她的腦袋,又唯恐這樣的肢體接觸惹怒了自己的女主人,於是他便漠然地喊了幾聲她的名字,將她從酒後正酣的夢境中喚醒。

安妮模模糊糊地醒來,看到面前的男人,喃喃地說著夢囈一般的言辭:“……加……加爾納……真的是加爾納……嗎?”

原本昏沈的睡意一掃而空,她那被酒所熏紅的面頰,露出了熏然的喜色。

“安妮維特,那封信在哪裏?”弗緹斯直起身體,直接發問。

“信……?”安妮迷迷糊糊地,意識還不太清明。她接觸到面前男人有些陰沈可怖的神色,悚然一驚,立刻哆哆嗦嗦地把那封多年貼身珍藏的信取了出來,雙手遞上。

弗緹斯接過那封信,打開匆匆掃了一眼,便放回了她的手裏。

“這封信確實是加爾納寫的。”他朝小巷外走去,腳步停在了女主人的身旁,語氣極為寡淡:“不過不是我,而是我的父親,克勞斯·加爾納,你願意嫁給他,我很高興。身在死之國的他,必然也會為有了新妻子而感到喜悅。”

安妮維特喜悅的面色,凝在了面頰上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弗汪汪:不是,我沒有,沒,不是我.jp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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